2017年8月29日 星期二

寫於颱風訊號懸掛時



一、三、八、九和十,五個數目字,本應代表一個颱風對香港的影響程度,以簡單的數字說出級別及我們應該要作和注意的事情,但慢慢地,這些數目字已經演變成別的東西。

我不會站於道德高地去批評別人打風的心態,因為坦白說,今日每逢颱風逼近我亦會不自覺地聯繫到不用返工的機會有多大,尤其是當學生快快樂樂放暑假的日子,我們作打工仔的在最熱的七、八月其實是沒有一天公眾假期可以讓我們喘一喘氣的。於是,當有些颱風形成後而直吹日本或越南,我們基本上不會理會太多,但一年總有六、七個颱風,先會經過台灣或菲律賓,甚至先後踏足兩地,然後開始進入香港圓周八百公里的範圍內,我們便會多加留意一下颱風走向,究竟會吹向福建還是廣西;若果會在廣東省登陸,即是多會掛上三號風球,那距離我們不用上班的訊號就只欠區區一個級別了。但這一級,就好似由三到八的遙遠,過往大多數的颱風,力度也去不到八號,我們便會聯想起香港獨有的「李氏力場」,把再強的颱風也抵擋出香港二百公里以外的範圍,我們的「放假夢」,便化為烏有。若果「僥倖」難得地超越三號風球,那八、九、十號風球在我們眼中的分別其實也不大,因為它們同樣代表了放假、放假和放假。當然,若更罕有地去到十號,眼尾也會多瞄一下這個颱風的名字,畢竟我們竟然會經歷一個威力去到頂級的颱風,五年才一遇,人生也不會經歷很多次吧。

五個數目字給我們的意義便是這樣,那管分別代表了戒備、強風、暴風和烈風程度的甚麼甚麼,又有一連串的客觀風速數字;但那又如何,以現代人的語言水平,當我們甚麼也以超級和勁作形容,我們已分不清暴風還是烈風更厲害了,同樣,沒親身體驗過風速,我們亦未必知道時速達六十公里的風速會否把人次倒。

所以,見到有家長在颱風訊號高掛下帶小孩到戶外體驗風的威力,我並非完全覺得是錯誤,即使在一方面我們必須有責任顧及自己和身邊人的安全,也需考慮若遇事帶給拯救人員的危險,但另一方面,我們不也是常批評下一代是溫室內成長、處處受盡保護的小花嗎?若我們認識一個天然現象只建基於數目字、形容詞和手機畫面,那不就是令下一代以為香蕉是白色的原因同出一轍嗎?

究竟在颱風下應該做甚麼而應該不做甚麼,從來是說不完的題目。還記得年幼時,在颱風來臨前不少家庭主婦總會多買一些糧食作「儲備」,但這些年日,不單颱風的威力遠遠不足以令每家每戶斷水斷糧,甚至連連鎖快餐店還能夠如常營業。但香港某天會否如澳門一樣出現大規模停水停電?雖然香港的基礎建設看來比澳門好,但又有誰會料到港鐵不久前出現長達八小時的故障而遲遲未能把故障修好呢?

人往往要經歷教訓才會學懂一些經驗,以往棚架倒塌引致傷亡,所以政府便有宣傳片提醒建築商要在風季時把棚架紮好;但現在輪到吊船變「流星鎚」,其驚心動魄、充滿動感的畫面,相信比政府拍再多的宣傳片更有效!不過,打風前把置於建築物外的東西紮得穩妥,理應是工業常識和應有的程序;不過,在颱風遇上天文大潮時,不應把車輛停泊在地庫,倒是一樣叫我們學習的新事情,這次風暴,慶幸在香港只發生廿部名車報銷的新聞,但我們鄰近的澳門,卻有幾人因嘗試在地庫把私家車救回而被困浸死的慘況。我們當然可以事後孔明批評有人沒常識,只不過事發前誰又會想起颱風、水浸、車房和生命原來可以連在一起的。

這個能夠讓我們放假一天、威力大卻有個和平名字的颱風,實在叫人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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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5日 星期五

在紐約教會的成長歲月(二)


昔日從香港到紐約支援教會的弟兄姊妹聚首,回顧不同年代在那個大城市的經歷,說起不少往事時,部分本應在我腦海中被封塵的記憶重新解封。

其中叫我最深刻的,是一位不時穿梭加拿大多倫多與美國紐約兩邊的姊妹,她提到昔日紐約弟兄姊妹給她刻苦、勤奮和單純的印象,令她至今難忘。

的確,那是我不陌生的評語,尤其很多年前當多倫多和紐約的教會規模仍不大,兩邊皆由年輕學生為主流之時,兩個城市的弟兄姊妹有很多交流的機會,其中包括一年一次的大團聚,當時會租用一個位於紐約上州、由基督教團體辦的營地,或會去多倫多一個我不熟識的地方,大家會駕車跨國相聚,然後一起看聖經、唱詩歌,並由大哥哥分享聖經道理。記憶中我曾經參與過兩三次,因此也認識一些多倫多的弟兄姊妹。

正如那位姊妹說,紐約的弟兄姊妹普遍比較刻苦、勤奮和單純,這個評語不是說多倫多弟兄姊妹沒有這樣的質素,但當明白到多倫多不少年輕弟兄姊妹也是香港中產移民家庭之後,又或來這裡讀書的留學生,便明白他們的背景是比較豐裕;相反,紐約雖然也是移民天堂,但較多是靠親戚連帶關係移民過去,其中還包括不少來自中國大陸的移民,他們本身不算富有,教育程度不高,而去到紐約這個大城市,往往只能從事勞動皆層的工作,父母一輩要為生活努力打拼,而下一代的也要活在刻苦的生活中。所以當時有一個說法:多倫多弟兄姊妹要面對南風,紐約的則要接受北風,屬靈上各有各自面對的艱難,而我們自此也更明白在聖經中雅歌書所言北風南風所謂何物。而也許我則算是比較幸福,雖然我從不承認我是有錢的留學生,但能夠漂洋過海留學的,怎樣也不能叫做貧窮。但說句實話,在那些年代有錢也不會去紐約留學,貪這個地方安全嗎?

在紐約留學的這些年,紐約教會就只有我和另一個姊妹是從香港來的留學生,姊妹只因入讀一所時裝設計出名的學校才來紐約。而在我身邊,就是一班新移民。

這晚弟兄姊妹的交流,分別提起有紐約當地的弟兄在冰天雪地下仍舊踩單車上學,又提起他們父母因長時間工作而需要兼顧家務如煮飯等;連我部車竟然也成為話題,有人說到在紐約有私家車坐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因為當地的年輕弟兄姊妹沒有多少個擁有車子,我則只因從交通不便的外州轉到紐約升學而繼續擁有車子,並成為服侍弟兄姊妹的工具。不過大家仍記得我眾多擁有過的二手車,平均車齡達十二、十三年,無他,沒太多餘錢買較新的車子。

某年冬天,我和幾位紐約弟兄姊妹駕車到芝加哥探望當地教會,偏遇上三、四十年最凍最大雪的一趟,我便駕著一部暖氣壞了、水撥結了冰的車子回程,這一幕再度被提起;那已經是十八、十九年前的事,但一段情、一些共同回憶便這樣被勾畫出來,我們就是從香港去的過客,仍一樣學得刻苦、勤奮和單純,我們一路在北風中走過來,同樣變得強健和堅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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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2日 星期二

在紐約教會的成長歲月(一)



昔日包括我在內一班香港弟兄姊妹到紐約作客,也會得到當地教會一位姊妹盛情接待,最近這位姊妹與家人來香港旅遊及探親,由於她最少十多年沒有回來,所以當各人知道她這個暑假回港一趟,也要我做中間人作聯繫;既然如此,就辦一場相聚兼飯局,也藉此讓不同年代到過紐約的弟兄姊妹可以聚首,回顧當日我們在那個大城市的經歷,並在人生中給了我們怎麼樣的影響。

那已經是一九九八年的事,那時我往美國留學已經三年多,我從初踏足的康乃迪克州(Connecticut)轉到紐約市繼續升學。這一年,所屬的香港教會決定大舉「進軍」紐約,在這個全球首屈一指的大城市為主得人。當其時紐約其實已有不少華人教會,其中亦有在香港信主並移居紐約的一班基督徒,起初由於人數不多,他們以家庭形式聚會,直到九八年前後,教會便呼召有負擔的弟兄姊妹到紐約去,就在九八年,我們在紐約的其中一個唐人街開辦社區中心,一邊服務新移民,另一邊開始傳揚福音。

那一年香港有一群二十個左右的年輕弟兄姊妹去到紐約,他們提供不同的支援工作,包括開辦兒童夏令營、陪同弟兄姊妹看聖經、作探訪等工作,雖然我只能算作是少數在當地留學的年輕弟兄,不算作來支援的團隊,但因著年紀和相近背景而容易和他們打成一遍,而由於我有部二手車,我比較多以司機身份去服侍教會,例如接載弟兄姊妹去買餸,接送夏令營的導師和小孩子郊遊及去動物園等。

自從當年一個暑假投放大量人力物力之後,紐約教會的境況截然不同,當地不少本土弟兄姊妹被興起並成為中堅份子,逐漸由他們成為社區中心的導師和職員,夏令營的規模亦不再只是十來人而是上百人,教會人數添多至可以按老中青及語言而分組。

在一定程度上,九八年那一年是很關鍵,其中之一是令紐約的教會更見規模;而對我及不少在當年去作支援的弟兄姊妹而言,那一年亦刻骨銘心。這一夜,一群仍然有穩定返聚會的「戰友」再度相聚,大家分享當年經歷及往日情,好像如何預備三十多人的午餐晚餐、如何備課及如何想辦法幫助年輕弟兄弟姊妹等,說起時不少片段立即湧現腦海裡,其中還有一些我彷似已忘記的,當他們巨細無遺地描述出來,又再勾起昔日的片段。我對他們如此好記憶力大為驚訝,但卻證明紐約的一程留給我們多麼深刻的美好回憶。

我在九一年信主,九四年尾到美國留學去,這三年多的時間,有大哥哥大姐姐給我牧養和照顧;去到美國的頭一段日子,由於居所附近缺少唐人教會,惟有靠自己保持和神的關係,直到九七年決定轉到紐約市的大學升學,並開始有穩定的聚會和事奉,同時,亦開始以大哥哥的身份牧養後輩,九八年前後,因為信主及接觸到的人數眾多,需要更有系統地建立教會,亦令我的發揮進一步提升到另一層面。

十九年過去,有當日去紐約支援的弟兄姊妹在當地結婚,有的不時再到其他地方開展,亦有的已經回流香港,大家在不同崗位繼續為主努力;縱然大家已少了十八廿二之時的蠻勁及激情,但這夜大家仍然相當投入,仍然流露出對事奉神的熱情,現在加上各人更老鍊和成熟,相信定必能走得更精彩和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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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18日 星期五

在遺憾與不遺憾間




最後一次探望嫲嫲,她已經處於昏迷狀態,醫生剛打了強心針,略為延長她的壽命,但醫生也不諱言嫲嫲甦醒的機會已不大,她隨時會離我們而去。這時,妹妹、妹夫及兩位認識我嫲嫲的同學相繼到達,我決定忍痛離開。

也許他們對我的舉動感到奇怪,為何不陪嫲嫲到最後一刻,畢竟那刻我走了,便未必見到她最後一眼,再見到可能已不是一個活著的嫲嫲了。但我心想,一個並非清醒活著的嫲嫲,無論是昏迷或是已經離去分別都不大,我還應該傷痛地留下等待醫生正式「宣佈」嗎?

我從來也覺得我們應該珍惜活著的人而非死人,我們好應當趁親戚好友活著之時,努力地去關心、探望和愛,能夠行到的,按他們喜好帶他們遠走看看他們想看的,不能夠行走的,也要推著輪椅帶他們出去吃東西;到一天他們可能已不能下床,想作也已經無能為力了。

自爸爸離世後,肩負起作為嫲嫲監護人的角色,除了負責簽署文件讓老人院繼續照顧嫲嫲起居飲食外,我當然還會多去探望她。在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慶幸總算還帶過她去茶樓飲茶,想起那次她連連拿著茶杯給我和太太乾杯,我相信她是很高興和滿足。另外還有太太不時買她新衣服,我買下午茶與她同吃,又給她送上手工小禮物和跟她一起看相片,定必為她苦悶的生活帶來一點兒的趣味。

嫲嫲的健康其實早於兩個月前逐漸轉差,當時她曾經入院,但不久便可離開,只是之後探再探望她,她的精神明顯不太好,一直沒有見過她的笑容,連我們買給她吃的東西也沒胃口吃,我也開始擔心難道會就此每下愈況。終於一個多星期前她再次被送到醫院去,只是卻沒有料到這次在醫院探望她之時,她的精神卻挺好,問她所有問題也能夠一一答對,甚至她還打趣地叫我們送蓮蓉包給她作獎勵。

不過,那同樣是最後一次見到她清醒地和我們傾談和飲橙汁的探訪,那次她跟我們道別的揮手至今仍歷歷在目。四天後再去醫院探訪她,已經處於昏迷狀態,她的笑容、她的揮手已經成為絕響。

沒有遺憾,因為不久前還帶她去飲茶,還在她仍有氣息的時候跟她說說笑笑,還真的見過她活著的一眼,並且也是她臨近路終時的一位至親給她送上的最後關懷。

只是仍有遺憾,因為答應了買給她的蓮蓉包在下一次買給她時她已吃不到;仍有遺憾,因為大半年前安老院職員問我會否請假跟嫲嫲一起吃團圓飯,我卻因工作之故而婉拒了;仍有遺憾,因為我不能探望她更多、留更久……。我覺得作為伴她走最後一程的至親,我是做得不夠好的。

那管別人說我已做得不錯,並且能夠趁嫲嫲尙活著之時及時送上關心和愛,已經比最後一刻才知去珍惜卻做不到甚麼的好得多;但因嫲嫲離去而流出的淚水比因爸爸離去而流的更多,因為在心底的暗角處總覺做得仍不足和不夠好而遺憾,有負承擔起爸爸離世後的工作。不過失去了的已經不能挽回,惟有對仍健在的,要更加好好地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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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15日 星期二

沒有「拜拜」的道別



嫲嫲已處於彌留之時,只有微弱的脈搏,醫生說她應該不會再有醒來的一天並且會隨時離我們而去;而天已黑,明日一早亦要上班,既然妹妹和妹夫也會留下,我留下的作用也不大。多望她幾眼便忍著淚水離去,但這次,卻是唯一一次沒有對她說再見的道別。

才四日前,在同一醫院同一層的病房探過她,那天她還挺精神,記性亦不俗,臨別前跟她揮手,她亦一如大部分時間以揮手向我們道別,但一如既往她並非快樂地歡送我們,而是充滿愁容,因為她應該還想我們多留片刻。所以每次臨別之前,也是最困難的時候,她會用不同方法試圖把我們留住,例如她會要求我和太太從老人院的大廳把她推到房間,然後又要求把她從房間推回大廳,到後來因此罵得不快樂,她便嚷著要給我們煮飯,但問題是她應該自知身處老人院內,且坐在輪椅上,究竟如何煮飯呢?看來她並非不知自己境況,而是太想把我們留下。

儘管如此,她到底知道我們已經久留,再堅持也會不歡而散,於是也會不情願地跟我們揮手道別,而這道別的揮手動作,也令我帶有遺憾,因為自己不能久留,甚至提供更貼身的照顧而把她交在老人院裡。但我又能做更多嗎?

說真的,我又怎會喜歡跟她揮手道別呢?尤其連她剩下的兒子去年也已經先走一步,我和妹妹幾乎便成了她最後的親人,而據說其他仍在她家鄉的親人,也屬遠房親戚,並且鞭長莫及,我和妹妹兩家不去探望這近九十歲的老人家,便沒有人會再去探她了。

揮手說再見可說是她留下給我一個重要記憶,當然還有給她問問題的時候。我和太太分別在哪裡工作、哪裡居住、居所有多少個廳房、我在哪裡留學、太太最愛的東西……我們幾乎每次探訪也重複發問相同問題,以訓練她的記憶力,試圖減慢她腦退化的速度。這些問題,也是跟嫲嫲所獨有。

也許應該感謝主,在連續兩次嫲嫲身體狀況欠佳後,我們最後一次往醫院探望她之時,她出奇地精神及清醒,她一一答對我們的問題,甚至連我兩位要好的同學的名字亦說得出來;不知何解,我心血來潮竟把其中兩段對話錄了起來,想不到就此保留了和她最後的片段和回憶。

或者我已經知道陪她所走的最後一程已差不多到終結,這次我答應她五日後再見,並用五隻手指解釋五日很快渡過,她才依依不捨跟我們說再見。但我知她仍舊不想我們離去。

這晚,我不忍再說「拜拜」,因為我會立即想起嫲嫲留給我的最後回憶;但我更知道她其實不想我跟她說再見。這次,就讓我永遠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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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11日 星期五

責任完成了



嫲嫲離開了。

爸爸離世未夠一年,嫲嫲也跟著離開。對她來說,應該也不是一件壞事,她其實早已生無所戀,至親亦已陸續離開,今天以後,她便可以與爸爸在天家重聚,同在天父的懷抱裡。

自爸爸離世,我們一直也沒有告訴她有關爸爸的消息,嫲嫲患有腦退化症,她的記憶力其實挺薄弱,尤其是最近發生的事情,所以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亦不記得剛才吃了甚麼午飯,反而年代久遠的卻仍有印象。在爸爸離世的初期,她還間中會問我爸爸知否我來探她,我想在天之靈,他是知道的,所以從沒告訴嫲嫲爸爸已經不在人世;只是近半年以來,漸漸發現她已鮮有再問,難道她已經發覺到真相?正如爸爸昔日仍健在時告訴我,嫲嫲話要在老人院煮飯給我和太太吃,不是她不知自己身在老人院,而是她想盡辦法要多留我們片刻。那究竟她是清醒還是迷糊,是否知道她的兒子已經先走一步?我們永遠說不清。

不過自爸爸離去後,我確實是多責任,除了盡可能隱藏爸爸已經離世的消息,免得嫲嫲傷心過度外,亦肩負起成為她第一親人之責,我代她簽署文件、決定是否購買物資和參加老人院辦的活動等,這些決定本來無傷大雅,直至兩個月前嫲嫲首次在我爸爸過身後入院,先是老人院職員向我交代情況,繼而醫院醫護人員告訴我她的情況怎樣怎樣,當我要用心去聽他們講解,然後作決定或問朋友意見,我才發現自己作為第一親人責任重大,因為我正定奪一個人的生死,亦代表著我爸爸照顧他的至親。

五日前,醫院的醫生親自打電話來,告訴我要作一個是否麻醉或做手術的決定,我努力背熟醫生說出的醫學名稱及風險,然後向妹妹、太太及從事護士的舊同學尋求意見;四天後嫲嫲狀況已不樂觀,醫生問我在她垂危時是否需要施展心外壓等急救工作,跟太太、妹妹和妹夫商量後,大家明白以她的年紀就算再急救,也只會增加她的痛苦而不會延長她多少日子,所以一致決定放棄搶救;只不過要告訴醫生卻是一個極痛苦和沉重的決定,但作為第一親屬,也得是我的責任說出來。

這刻我崩潰了。

由爸爸離世後要承接這個重大的責任是感到十分矛盾和沉重,一方面固然知道當爺爺和爸爸相繼離開,姑姐又不知去向,便要由我跨代的去承接照顧這位親人的重任,我心中的確很不憤為何,因為看看身邊我所認識的人,總有叔伯姑姐以一個合宜的身份承擔壓力不少的責任;但沒有更合資格的親屬去承擔我就得去承擔,何況跟嫲嫲的關係絕不生疏,她昔日給我的照顧和愛錫仍然歷歷在目,我希奇即使她的記憶力不太好,但竟然仍記得我最喜愛由她煮的哪款湯和餸菜。

說真的,要我去承擔照顧她的責任我還是樂意和責無旁貸,只不過這責任卻注定是悲哀且沉重,因為我不會有機會看到她更好及更精彩豐富的一面,而是看著她衰退、受痛苦和步向死亡。這將是她人生最後的一程,而這一程將由我去陪伴;她的喜怒哀樂大部分建基於我,她在這一程還可以看多闊走多遠,在乎我有多少能力;但我坦然承認我的能力有限,可以作的不多,恐怕她最後的一程未必能走得快樂。

但至此,我做得不稱職的責任也是時候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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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8日 星期二

做運動的哀歌


一週內兩宗具爭議性有關體育的新聞。先是一位夜跑的女士險成為風化案的受害者,最後涉案疑犯雖懷疑懼罪自殺,但受害人反而被不少好事之徒指責;然後原定十一月舉辦的「啤酒跑」因為引來很多「關注」,最後主辦單位終受不住壓力而被迫改為沒有啤酒提供的跑步活動。

看到兩宗新聞其實也叫不少熱愛體育運動的人心酸。

牽涉風化案的事情雖然可說暫告一段落,但重點反而落在社會不少輿論上,特別是網民對該夜跑女士的批評,例如為何該年輕女子要夜跑而置自己於險境中、又質問她是否衣著曝露以至引人犯罪等。事實上,這樣把問題歸咎受害人的情況,本應是上世紀或以前,或全民教育水平低的落後國家所有,不過香港作為一個大城市,整體教育水平不弱,不少人的思想仍逗留在低水平的地步就實在可惜。

原本對那些低水平的人的評論實在不值一說,特別是看到幾個跑步群組的網友,皆一面倒同情那個女孩子的遭遇且要受兩重傷害,便證明理智及具同理心的人仍然不少;我反而為香港人要花額外動力去做運動而仍然得不到廣泛認同而心傷。那女子對那些批評的反駁其實說得合情合理:早上不易起床跑步,就惟有放工才跑,不少香港人放工回到家也八時,吃過晚飯近九時,休息一小時後十時才開始跑,到十一時幾近跑完,那便是事發的時間,也是你我做完運動的可能時間;卻發現專誠換衫走出去出一身大汗做運動原來還要承受被侵犯和被指責的大風險。

香港人要在忙碌的生活及節奏中抽出時間做運動本來已經不易,除了要有紀律性和恆心,並且要抵得住其他誘惑和炎熱外,還要加上勇氣,那份勇氣不單是面對每個地方都有的罪案,還要是一些低智網民的說三道四,他們只喜歡對著鍵盤是他們的事,卻連沒政治性、難能可貴、且只針對個人健康有利的事情也要批評一番,那其實是香港體育事業的不幸。

至於「啤酒跑」因受不住壓力而要被取消,更加牽涉到政府部門及學者,當然相信亦有對活動「眼紅」及無聊「打手」的推波助瀾,才令政府部門不能不關注。人怕出名豬怕肥,主辦單位近年快速上位引來妒忌必然承受壓力,而我們同樣對那些網上打手可以不予理會;只是政府的取態反而是決定性及令體育愛好者失望。

正如不少專欄作者也說,衛生署要管的不去管,卻管人家用意正面的事,不久前的鉛水事件不了了之,學童上網問題嚴重沒有對策,但民間團體只打算將噱頭及另類元素加入運動項目內,以增加人們對做運動的興趣,政府不單不說一句支持,還要去盲從那些居心叵測的無聊意見。相信一個有正常智商及接受過教育的人,也知道飲啤酒不利做運動,但誰又會視這個活動具競爭性?誰又會從此習慣邊飲酒邊跑步?更何況,醫學上其實不也是說過跑全程馬拉松不利身體,甚至做太劇烈或在太熱或太冷的天氣下做運動也會帶來猝死的可能嗎?怎麼衛生署又不去禁止渣馬及其他運動比賽呢?退一步說,我敢相信每年因缺少運動而間接做成的死亡個案,遠遠會多過因邊飲啤酒邊跑步而做成的死亡。

做運動的好處其實顯而易見,只可惜穩定做運動的香港人只是少部分,政府推廣運動的方法又一成不變,輪到民間團體嘗試帶動,又或將不少趣味元素加入運動裡,總比康文處年年辦一個全民運動日,原來身邊竟沒有一位朋友知曉的好,卻又不得支持。

夜跑受害女子被指責以及取消「啤酒跑」也許是兩單獨立事件,但同時卻看到香港距離全民運動有多遠,但又怪得誰?法國波爾多容得下在炎夏辦一場紅酒馬拉松,並且令不少跑手慕名而至的世界知名活動,香港則連區區一里的「啤酒跑」也要卻步,這是一個怎樣怕事、沒承擔卻又要好高騖遠的政府?大家心裡有數。

(08.8.17)

2017年8月4日 星期五

不能撲滅他的火


香港文憑試放榜,往中學推介升學課程,一位學生獲老師引薦過來要我作介紹。這位學生成績不算差,只是要入讀香港的大學則恐怕有些困難,他本身另有打算,但看來他的老師卻覺得他的選擇未必太適合他。
原來他打算到台灣升學,並且修讀體育。這個學生看來其實挺瘦弱,他告訴我他年幼體弱多病,卻又有過度活躍症;他沒有一個特別的體育強項,怎樣看他也不似一個愛做運動的人。不過,慢慢告訴我,才知道原來他很喜歡鑽研體育理論,尤其對運動員的運動姿勢,怎麼姿勢會得出甚麼結果,他對此有相當興趣。
一聽便知這個年輕人很特別,別說我所見很多跟他同齡的男孩子還不知自己想做甚麼,甚至他還不只是普普通通地說做老師或紀律部隊一個簡單的行頭。我不懷疑眼前這個年輕人所說,因為他既不用敷衍我,他亦說得頭頭是道,尤其我昔日大學主修體育,他所說的根本是一個專業範疇。
只不過,若果他真的對體育甚至運動力學或生理學有興趣,到台灣升學似乎不是一個好選擇。明白到他因成績之故而未必可以在香港入讀想讀的學科,而他父母的經濟能力可能只容他到台灣而非英美地方升學,但若要真的在學術研究方面有成果,台灣實非最適宜的地方;更甚,在運動學研究上,歐美澳國家必定領先世界,同學即使在台灣大學完成一個本科課程,然後再計劃往外國讀碩士或研究生深造,只是代價卻令他的國語水平提升但英語能力倒退,日後走的路仍是崎嶇。總之怎樣看,他要達成理想也十分不容易。
昔日我在完成大學預科時也身處類似境況,同樣也是對體育有股熱誠,所以還可以以過來人身份說兩句;只是眼前的小伙子卻未必如我一樣有位親戚在美國居住而可以減輕到很大部分的負擔。他要走的路恐怕比我困難,嚴格說我更加認為不會達成;與此同時我又沒有忘記這天來到這所學校的目的,只是我可以推薦的科目實在和他的理想差天共地,我應如何辦呢?繼續跟他痴人說夢,還是向他大撥冷水扭轉他的想法呢?事實上,正由於我的背景跟他有些相似,在我分享過一些個人經驗及感受後,小伙子也越來越信任我,跟我多談一下他的心聲,我十分相信我的說法和意見將或多或少影響他的想法甚至決定。
的而且確,非常欣賞他不一味人云亦云,卻有自己的想法和方向,尤其在這批並非傳統名校的學生中更是少見,我實在好應該支持他沿自己的想法走。最後我決定從一位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他我如何調整方向而在現實的縫隙中尋找理想,然後亦把工作上要作的事也草草介紹一遍。儘管在現實上,我真的不看好他達到他的目標,同時亦知道我要推介的東西更加不適合他;但我還是寧願他潮著他的理想走,亦寧願我是估計錯誤,畢竟心中有自己方向的年輕人不多,若曾經潮自己理想走過,無論成功與否,才會不枉少年。我以長輩身份可以說的也盡量說過,以工作人員身份要做的亦做了;但點到便即止,不想再給他撥冷水,因為我知道他身邊應該只有給他撥冷水的人。我不能再撲滅他心中仍難得的一點火。
03•8•17

2017年8月1日 星期二

「估你唔到」



週六接近中午時份出發返大陸,當時陽光普照,天氣沒有半點異常誰知翌日早上打算坐車返回香港前,太太打電話來告訴我香港即將在一小時內掛上八號風球。當時身處位置距離香港只不過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抬頭望天,風和日麗,不遠處的香港竟然要掛上烈風或暴風信號?還以為自己聽錯,再問多一次,才肯定香港現在真的已掛上三號風球,風暴正正來臨中。我心情及臉色立時大變,不是因為下午安排了甚麼活動,而是我擔心我會因此被迫滯留內地。

立即取出已訂了的回程車票,反到背後看看條款,果然有一句說到若遇上八號風球或以上,巴士將停駛;我再立即打電話查問,那敷衍的接線生告訴我巴士會停駛,未知何時重開,然後便掛線。無可奈何,也惟有想想其他可行辦法。

這個下午,原先的確是約了朋友下午到教會學習夏威夷小結他,然後在八月中嘗試打破健力士世界紀錄;這個問題也不大,因為太太仍在香港,她大可給予支援,更何況掛上八號風球,活動大概也會取消。令我最擔心反而是如何回到香港,要知道過往大多數八號風球會掛上九至十二小時才除下,若果這一日九時才掛上風球,即是說風球大有會在傍晚六時後才除下,若果巴士公司跟足規矩要在八號風球除下才重開巴士,那就麻煩了,因為恐怕這天大部分要返回香港的旅客,也會迫在這段時候擁擠著回程,到時能否成功訂到車位就難以預計了。而在翌日要一早返工的我,便恐怕惟有請假半天了。

原本好一個完美計劃:星期六到內地探望弟兄姊妹,星期日十一時回程,返到香港二時,還有半小時準備或作緩衝,然後二時半便和朋友一齊學小結他。但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會突然掛上風球,令一切計劃取消。

回港後立即查看所謂何事,是否自己沒留意天氣,卻發現這個真是怪風,除了來得比一般快,亦走得十分快速,星期六下午型,晨便成熱帶風暴吹香港;而當我速速乘車從羅湖過關,已聽到工作人員說八號風球已除下原來這風令香港掛了四小時號風球已接近香港有史以來最短的記錄另外回到香港,別說是烈風,連微風也感受不到但看看其登陸位置,竟然就在香港的西貢,亦即是說「吹到正」。別以為「吹到正」卻不感受到風暴威力是天文臺失職,但又竟然發生一記吹沉船的意外。一次又一次令人匪夷所思的結果,那應當怎樣說呢?

原本星期日的教會聚會及小結他班組,十分理所當然地全部取消;但因為風球得匆匆,決定在下午重設聚會及小結他班組。而由於我也順利回港,也立即嘗試致電幾位朋友,本應對此也不寄予厚望,誰料到我和太太的邀請百發百中。

實在不知這天究竟是否神我們甚麼啟示或學習,弟兄姊妹神可能要讓我們在如此忙碌中休息片刻,又有人說是操練我們的信心,更準確的是因為我們正為主作一音樂事工,魔鬼正用盡方法攔阻我們,只是主恩夠用,我們還不是到本來的計劃甚至更好效果?我不懂猜測,只知今日一次又一次出乎我意料,有時只可以說一句「估你唔到」

(31.7.17)